第二百零四章 绝望
仿佛第一次真实的面对彼此的两个骨肉亲人相互对望着,许久没有说话。
张峒道嘴唇颤抖着,许久后眼里氤氲了一层泪水:“姑母,姑母,不应该这样的……那么多人就为了这个虚妄的长生丢了性命,不该这样的。天下才遭了那么大的难,黎民百姓能扛过来的都不容易,他们也是有家庭父母的,也是有喜怒哀乐的。”
“他们不是什么长生的药,他们只是人,是我大唐的子民。姑母,当真可以无动于衷吗?”
“……你在宫里说长生本来就是虚妄,本宫看你是彻底昏头了。”张皇后眼底闪过一抹不忍,不过随即就拧着眉毛笑起来,“你不是答应本宫把这顿饭吃完么?”
张峒道看着面前的美人汤,随即摇摇头,他已经从那绝望之中缓缓反应过来,眼下事情已经做了,话已经出了口,他只想着如何多劝几句,反而释怀放下了种种纠结。
“姑母,我不会吃的。”
“别说这东西是虚妄又荒唐,它就是真的有效果,我也不会吃的——用别人的命求自己的长生,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。寿数天定,何必强为?”
张皇后转过头,她神态里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怨毒:“年轻,正是好时候,说什么都不以为是过分的,你现在能懂什么?你又知道什么?你自以为品性天下无双了是吗?本宫告诉你,你错了,你只要再过几年,再磋磨几年,你就知道里面的厉害了。”
“你以为本宫残忍?那是因为本宫是你的亲人,你看到看不到的谁不残忍?当年杨妃喜好吃荔枝,从岭南琼州到长安,就为了送上一筐荔枝,跑死了三个差役。她可曾皱过一下眉?饶是最后不忍,也是吃饱了说起来,摇着头说什么还是太张扬了。”
“不是因为跑死了几个差役,是因为这种盛宠太张扬了。”
“归根结底,所谓的难过不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吗?”
“昔日跑死三名差役,只要不死在眼前,不是当真把肉吃下去,就显得好像慈悲了?那些圣人是说着叫你要把黎民百姓放在心里,可是放在心里你就好好放在心里,心隔着皮肉谁知道真的放着没有?你今日信了,再过个三五十年,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。”
“眼下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,北边的匈奴,西面的吐蕃,各地闹事的藩王节度使……这些是极其要紧的大事,而你说的事情那只是毫末的不起眼的小事情。倘若这味药真的有用处,咱们圣上多活十多年二十多年,这才是对大唐最要紧的事情啊!”
“就为了那么一点点可能,莫说百人,就是万人又如何?圣上能够长久活着,这就是好处。这就是真正的大义。”
张峒道说不出话,眼里不住地往外淌眼泪,听着听着,不由得俯下头吸了一口气,像是极其受伤似的抽着气:“姑母,不应该这样的……那不是空谈,而且,有许多人他们已经为了阻止这件事情付出了生命,他们都在期待朝廷给一个交代,不能让他们寒心,不能让天下人寒心,这不是小事情。”
“姑母,民心赌不得啊。”
张皇后闻言彻底冷了表情,对张峒道身后试了个眼神:“我可是看透你了,你如今只是觉得,我们都是禽兽,只有你是好的,不是么?”
张峒道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被左右两人反剪双臂:“放肆,你们干什么!”
他迅速挣扎起来,双手却动不了分毫,两个人高马大地仆役面无表情地从背后将他压在椅子上:“姑母,姑母要杀要剐,侄儿绝无二话!但是……”
一个仆役走到张峒道身前,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,将他所有话都断在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。他们每个人都长着仿佛相似的脸,从高处俯视着张峒道,也不说话。
见张峒道被扇懵以至于哑然了,那人错开身对张皇后躬身恭敬道:“娘娘,可动手了?”
张皇后撇开脸,站起身对着身后摆摆手:“你们看着办。”
“你们要……唔!唔嗯!”
张峒道还没说出几个字,他便被卡着下巴抬起嘴,下颌骨被人下了力气捏着,三四个人就这么压着他,任由他如何挣扎也不能移动分毫,只能仿佛待宰的羔羊似的被一点点撬开嘴。
“唔!唔啊!”
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走上前,她端着那碗汤,面上没什么表情:“张大人,奴婢劝您少做些无用挣扎,这是皇后娘娘赏赐,您高高兴兴领了赏赐,也免去许多麻烦。”
张峒道下颌骨被人卸下来,此刻嘴还被人掰开,甚至嘴角已经因为拉扯而裂开两道伤口。他目光盯着那白瓷碗,仿佛瞧见了蛇蝎毒药似的。
那嬷嬷见他表情如此,瞟了一眼背过身的皇后:“既然张大人执意如此,那就不要怪咱家不客气了。”
随着汤碗越举越高,张峒道眼里越发绝望,最终闭上眼睛,眼角垂直向着鬓角划入两行眼泪,挣扎的力气一点点减弱。
“娘娘,张大人已经领过赏了。”
张峒道身上所有力气一瞬间都撤下,他仿佛被抽干了气力似的瘫坐靠在桌子上,嘴角落了一行沾着桂花香的美人汤,目光发着愣,像是已经被抽离魂魄似的坐着。
“张峒道,本宫今日做这些,就是希望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