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4章 剑
彻底消解自己身性创立的术,他在当代儒家算是最通天理的一位,也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术。」许绰道,「你试着学学。」
裴液微怔:「可这不是天楼才能使用的吗……而且岂非等于自杀?」
「不是。朱问用它消解自己的身性,代表它足以消融一位天楼,不意味着它只能消解天楼之躯。」许绰认真讲着,与在学堂讲那本《论语》没什麽不同,「这两天我认真研读过这卷秘术了。朱问晋升天楼之后,身具真气丶灵玄丶天地丶性灵丶心神等一切,将自己封存为一个要素完整的小天地,他以此术将这座天地消解,便得一次成功的实证。你亦可以尝试此术,当然不足以证实天地之理,却仍然可以令你接近它。」
裴液有些理解了,但还是茫然:「现在学吗?」
「虽然难精,入门却不难的。」许绰道,「毕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了,不是吗?」
裴液低头看向手中秘卷,他没想到自己会拿到它,还要学习它,但这些天里他也大概习惯了,许绰一直是走在他的前面,推演着可以抵达的路径,如今她把这卷秘术递给他,正面临门槛的他自无理由不接过来。
他展开第一行,是熟悉的丶乾净规整的墨字:「炼我为性,炼命为道。」
这道秘术确实比想像中好学,因为他的肉体凡胎并无天楼那样坚韧,他也不必封闭自己,只要将玄气引入,就可以开始消融自身了,此术真正高妙之处在于对人之身性透彻精准的层层解析,正是那位哲子前半生性理之学打下的基础,使得这种消融不是破坏,而是归还。
许绰在一旁仔细向他讲解着每一段文字,裴液飞速地领悟着,正如女子所说,这神异的自毁之术入门并不困难。
裴液当然没有尝试消融自己这种危险的行径,他只是渐渐从《天地熔炉》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与当下天地的联系,或者说,它们隐约同一的本质。
他尝试融去了自己一片指甲,就像墨消融在水里一样。
许绰也安静下来了,裴液定定地看着这片已经看不见指甲的手指,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何为「天地与我」。
如果我继续往下消融呢,手指丶手掌丶胳膊丶头颈……直至整个我自己。
枯草埋在地下,它们会死去,池水冰冻在那里,它也会干涸,如今我坐在这里,也许明天,也许百年之后同样也会死去。
而这一切,本就是苍茫天地的恒常。
他这时意识到朱先生「授业」二字的意思了,「先令你修持己心,再使你见我见之天地,此我终生之业」,这两个字竟然是如此认真而厚重。
是啊,如果我的一切都能毫无阻滞丶毫无擀格地化入天地之中,那麽我的死亡与存在……于天地又有什麽不同呢?
而一切不本来也正是这样运行的吗,人死化为水与土壤,水与土又养育新的生灵,孰死孰生,有何分别?天地无情,正是如此。
一瞬间那种窒息的痛苦再度包裹了他,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,少年本应连痛苦都不该有的,水滴投于大海,宛如投向母亲的怀抱,但刚刚心简已为他规摹出一颗欲有所为的丶清醒的心。
少年比任何时候都更咬牙奋力地伸出自己手,天地在他面前,至意在他心中。
「喂……给我一柄真正的剑……」他再次怔然重复道,却没再说出口,而是不知问向了何方。
……
……
一声传自亘古的,遥远的锤击。
激起了铮鸣振奋的金铁之音。
一切感知与声音消去,裴液抬起头来,前方男人的剪影已再次举起铁锤。
太美的一幅画面,遒劲流畅的肌线,沉重的锤,铁砧上锋利的线条,一锤之间迸裂出透人心肺的振动与飞溅的火花……裴液不知道这是哪里,他只开始闻到一种沉重的血腥味。
原来是来自身前的队列,人们同样是模糊的剪影,说着他听不清晰的言语,一切都是模糊的样子。
他有些忘了自己是谁,茫然地抬起头来,极遥远的天边,一株真正高如通天的树伫立在那里,蓬开的枝干,冷峻怪异的线条,占据了整个北方的天空,苍茫群山在它脚下宛如蚁丘。
可那也披上了朦胧的剪影,一切都看不清晰,天上似乎遍布着狰狞的伤口,裴液怔怔盯着……这时前面的男人忽然开口了,辨不清音色,也没什麽语气,但话语却很清晰:「阏伯,你的剑。」
队列最前之人双手接过男人递下的剑,系在腰上离去了。
后面的人跟上前,男人再次递下一把:「恨玉,你的剑。」
这道身影同样双手接过,就此离去了。
而后是一道纤细些的身影。
男人道:「伊祁,你也用剑吗?」
「喜欢。」
男人递给这道身影一把,其人也带剑离去了。
队列一点点向前,人们沉默地领走自己的剑器,安静的一幕真如影子。
这队伍其实并不长,有些像农忙时人们凑在小城唯一的铁器铺里修补换新,裴液就迷茫地跟着队伍的脚步,看着他们带着一柄柄剑离开,并不知道自己是谁,也没想起自己要来做什麽。
而队伍已经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