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破衣烂衫的人儿啊,他心里有条小蛇
是那条黑巷子里的老妇。老妇喜滋滋地提着一嘟噜药包,从小道里赶着步子跑,也不怕黑,可见不是头一回违反宵禁了。
杨暮客收起天地文书,领着季通跟上去瞧瞧。
季通一旁好奇地问,“怎地还往回走了?”
杨暮客指着前头的妇人,“这娘们今儿夜里扯着我要做皮肉生意,幸好贫道跑得快,不然就被这娘们给糟践了。”
季通噗嗤一笑,“少爷你也有这倒霉时候?”
杨暮客一挑眉毛,“怎地,要不贫道让你去照顾她那生意?”
季通赶忙闭嘴不言语。
俩人跟着那老妇来到了一处大宅院边上的窝棚里。老妇打开门,把暗燃的炉火挑起来,将水壶坐上去。那水壶里有些米,带着一股焦香。
“老刘,药材买回来了。等会儿就给你煎药。”
但没人应那老妇的话。
老妇将水壶里的稀粥倒出来喝了几口,得意地说着,“今儿晚上你猜怎么着?那巷子里竟然来一个皮白肉嫩的小少爷,我拉着那小少爷就往黑屋里头走。那小少爷吓得赶忙扔下一把大子儿。我拾起来一数,五十文钱呢。”
季通听后斜眼看着自家少爷,那眼神说不上是个什么表情。杨暮客握着拳头堵住嘴,紧了紧嗓子。
老妇人继续说着,“这五十文钱,我买了药。明儿天亮了,再去买上一条狗肠子。洗一洗炖个汤。好些日子没吃着油水了。若每日都能遇上一个小少爷该多好呢。”
杨暮客憋了半天没能说出来一句话。
季通一旁问,“这老妇要小的进去杀了么?”
杨暮客挠了挠头皮,叹息一声,“贫道恨不得把这城里的人都杀了。你,我,都死了干净了才好。走吧……”
季通不是傻子,自然明白自家少爷是恨世道。一旁拉住了少爷,说,“您若是想帮衬一下,就该想个法子。”
杨暮客摇了摇头,“世上这样的人家千千万万。诚知此恨人人有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帮得过来么?”
季通憨笑一声,“能帮一个,便是一个。”
杨暮客从袖子掏出来一张一贯通票,“你说这钱若让你送进去,那妇人会如何去做?服侍你两百回?”
季通脸色一黑,“服侍我作甚?咱们给她钱,帮她度过难关。不求回报。”
杨暮客捏着一贯通票,“这张符纸你拿了进去,告诉那老妇不准声张。拿着符纸去治病,莫要黑天在巷子里惦记着拉小少爷。”
季通郑重地接过符纸,“少爷您就放心吧。”
这一夜又宰了几个染了灵炁的妖人。二人匆匆地回到船上。
天还没亮,敖氏船运的船工便上了甲板开始收锚。缆绳扰动江水哗啦啦响,船壁被缆绳擦出咯吱咯吱声,应和着低沉的嘿哟嘿哟的号子。
二人站在船头,看着缓缓移动的港口。
杨暮客问季通,“杀了这么多人,心中可有杂念?”
季通弓着身,低头说,“小的把自己当成少爷手里的刀。不作他想。”
阴府的判官趁着天黑骑风赶来,杨暮客跟判官说,“事情都是我身后的护卫办的,功德记在他身上。”
判官拿出道牒写了几笔,欠身说,“已按上人吩咐,将事情如实记录。小神这就把道牒还给行走大人,不再打扰大人静候朝霞。”
季通看不见阴司判官,但能察觉阴风吹过。低头美滋滋一笑,这一夜也不算是白忙。
走了一夜,杨暮客心中的怒意其实早就涨到了九成半。他等着一个宣泄口,他明白,这怒意不能无缘无故地发出去。
这港里的事情没什么值得上他这九成半的怒意。
愤怒是杨暮客自己心中量化的。因为他一直在评估自己还剩多少理智。至于感受着理智的量化便极为简单,他还剩多少皮相包裹着厉鬼模样。小道士有骨有血有肉,但若开天眼望去,如今杨暮客的人形只剩下一张皮。
一次次,杨暮客忍了下来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凶恶欲念要撑破了这人形皮相,尽情放肆地喧闹一场。
只差了一点点,他就忍不住了。哪怕把青鬼法相的阴气尽数化作了一颗丹丸交给玉香保管,哪怕他修持正道行功德,哪怕他已经停了课业。青鬼的本来面目一直不曾变化。他明白青鬼终究还是要吃人的,就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,能不能忍到化身成人那一刻。自此世间再无青鬼本相的杨暮客。
天边一抹鱼肚白,江面殷红一片。
杨暮客终于让心思平静下来,对着一旁的季通说,“来日教你清晨日出的望炁之法。可观紫气东来,存阳气与内府之中。若有朝一日,你能化炁为力,运转周天,将炁存于丹田气海。你便是真正的俗道了。”
季通眼光一亮,“小人定然好好修持少爷教授基功。”
“走吧,回去歇息。”
早上杨暮客回屋刚睡着,蔡鹮替杨暮客过来给小楼请安。
玉香服侍着小楼穿衣打扮,小楼问蔡鹮,“他晚上又去了一夜?”
“回小姐,少爷昨夜里是受阴司神官号召,平息留安港人祸。”
小楼端起汤碗送入口中一勺,玉香小心翼翼地将花簪插入发髻之中。小楼从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