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
此后谁能逐鹿,各凭本事。
宋朝欢有时会想起老太太临走前的那句话。
事实证明,连晏老太太,也不太了解这位亲孙子。
当初晏峋提出娶她,从晏家长辈到集团高层都是满意的。
毕竟在那样的时刻,娶她这个家世背景对晏峋毫无助益的女人,才更能让各路势力放心。
宋朝欢想,他们不晓得的是,晏峋娶她,除了腹背受敌时好叫敌人松懈,还有一个原因。
那就是乘云登极时,无需受制于人。
这样的男人,浪荡是真的,野心与自负亦是。
如今所有的结果,在当初其实都有迹可循。
可自愿堕入陷阱的猎物,向来视而不见。
宋朝欢后来想,或许在她当年说出那句——“晏峋,我不能跟你走”时,俩人年少时那点幽微的隐晦的,亦或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点点好感,便已经像那只来不及抽开丝带,送不出去的生日礼盒,
永远得不见天光。
…………
门诊医生的诊室门从里打开,一位阿姨朝医生道着谢后退出来。
宋朝欢起身,拿着报告再次进去。
落座后。
“你这个情况,”医生对着心超报告蹙了蹙眉,“可能要开胸啊。”
宋朝欢微愣,温声问:“不可以做介入或者微创吗?”
医生看了她一眼,摇了摇头,“介入够呛。微创也不是说不能做,”又指着报告同她解释,“但你看啊,你是原发孔房缺,而且位置比较靠后,大小又有三十几。如果微创效果不好,还是要受二次罪再开胸。”
医生以为她害怕,毕竟“心脏病”给大众的印象,都是洪水猛兽,于是安慰道:“你也不要太害怕,就算是开胸,你们年轻人恢复得也快,顺利的话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十天啊。宋朝欢垂了垂眼。
“如果开胸的话,”她轻声问,“可以自己签字吗?”
“嗯?”医生视线从键盘上打着的病例挪到她脸上,有些无奈地笑道,“那当然不行。你这个情况是要全麻的,手术完看情况还要住几天特护病房,肯定是要家属签字的。再说你手术完之后转到普通病房,也要有人照顾啊。”
医生见她是一个人来的,又说:“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,这手术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也要重视起来。你不要觉得现在没感觉就拖着不做,原发孔型出症状了病情是发展得很快的,严重了会心衰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宋朝欢微垂睫,喃喃道。
医生见她怔愣发呆,又见她病历卡上填的已婚,年龄却不大,便说:“如果最近有备孕的打算,先往后放一放,做完手术之后再考虑。因为……”
宋朝欢回神。
“医生,”她温和平静地问,“如果离了婚,我在法律上,便没有了任何亲属。那手术的话,可以自己签字吗?”
宋朝欢定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想,若是刚结婚时的她听了,或许还会有两分信以为真的欢喜。
但如今,她已经不再做梦。
自从这场高嫁该遵守的“规则”被挑开后,晏峋的“逢场作戏”便毫不避讳地高调起来。
晏氏太子爷和旗下女星的绯闻,不知养活了多少营销号。
那张宴会上,宋恬恬帮他点烟的相片,甚至被当做了俩人CP超话的背景图。
相片里,他微侧头,视线落在火舌上,唇角笑弧若有似无。矜贵倨骄的模样,和在她面前,也没什么两样。
花园里沉长的呼吸,淹没进草木娑娑间。老太太也仿佛从没说过刚刚那句话,并未因为宋朝欢长久的沉默而再出声证明什么。
宋朝欢坐在长椅上,很轻地笑了笑。
她想起俩人新婚时,她其实也是不安的。
因为晏峋又同结婚前那段日子一样,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,很少回复她的消息,也不常接她电话。
有时隔了许久回一条,也从不会解释刚刚在忙些什么。
而当俩人在一起时,那点不安又会在晏峋真实又浓烈的占有下消失。
那点温存和确切的体温,总让她觉得——晏峋是需要她的。
可当他们分开时,那些不安又会从各处缝隙间挤出、攀爬,将她裹紧。
那时的宋朝欢总安慰自己,晏峋一定是太忙了。
也更期待可以真真切切看见他的时刻。
直到后来的某一刻才恍然,原来从一开始,她便是在自欺欺人。
当一段感情需要想方设法替对方找理由寻借口,才能给自己一点捉摸不定的安全感时,不用怀疑,它的确是已经出了问题。
那段时间她日夜地待在疗养院,晏峋大概觉得,她担心自己“晏太太”的位置坐不稳,选择另辟蹊径。
某天深夜寻来,没有酒意,异常清醒。来接她回家。
疗养院独栋小别墅的门口,宋朝欢轻声拒绝道:“我想陪陪老太太。”
晏峋长久沉默地看着她。
沉默到让她有些心慌。
许久。
“朝朝。”他抬手,拍了拍她因为春寒,些微瑟缩的肩,好心提醒,“讨好老太太没有用。她给不了你想要的。